热水劈盖脸地浇下来，试图冲散浑的疲惫和黏腻。但比更乱的，是脑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一种从小被至亲之人用最残酷的方式，一点点“培养”出来的病。

        可为什么，我还是忍不住想去见他？想守在他旁边？甚至一想到他正在承受的痛苦，我自己也跟着五脏六腑都揪扯起来？

        周家那一家子变态……周叙白格里那些扭曲的、疯狂的组成分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我觉得他可恨，觉得他恶心。

        用那种他最深恶痛绝的方式，践踏了他的和尊严。

        他那天……在办公室，颤抖着脱下子，对我说“给你”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不知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这感觉太陌生了，陌生得让我心烦意乱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还能理直气壮地说出“恶心”两个字吗？

        在他最恐惧暴力的时候，用耳光让他彻底崩溃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蹲在空旷的淋浴间里，把脸埋进膝盖，肩膀无法抑制地轻轻颤抖。

白得像刷了层劣质腻子，昨天心描画的眼妆晕开一片，活像被人揍了两拳。

        脑子里乱糟糟地闪过无数个画面，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，疼得我猛地弓起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而我，曾那么轻易地，在他的十字架上，又钉下了几颗属于自己的钉子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把他踩在脚下，用最恶毒的语言羞辱他，把他的不堪当作有趣的战利品来欣赏。

        周叙白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不是因为同情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名字像个钩子，扯得我心口一阵阵发紧。

        是不是在他扭曲的认知里，只要“给”了，就不会再挨打了？

        现在，还这么觉得吗？

        傻。

        冷静下来想想，他现在这副破碎脆弱、动不动就崩溃的模样，完全不符合我过往的任何审美。我喜欢的，从来都是势均力敌的对手，是能跟我互相撕咬的同类，而不是一个需要我小心翼翼捧着的瓷娃娃。

        疯子？神经病？

        不，他只是病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好像，终于开始明白，我随手捡起的，不是一个有趣的玩物，而是一个背负着沉重十字架的灵魂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把“渣”当成了酷炫的人设，把“多情”当成了潇洒的勋章。游戏人间，片叶不沾？现在回看看，我他妈才是那个最可笑的纨绔子弟，用践踏别人真心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魅力，低级又幼稚。

        是因为在黑暗中，他会想起周茜对他的事吗？那张侵犯他的、亲姐姐的脸？

        没办法，只能又洗了个澡。

        心疼？同情？

        当那些“疯狂”的表象被撕开，出底下血淋淋的创伤内时，

        这个念一旦升起，就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我的心脏，越收越紧，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抽痛。

        但眼泪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，失控地往下掉。一滴接一滴，砸在漉漉的瓷砖地面上，和那些未干的水渍混在一起。

        直到脸颊感受到一片冰凉的意，我才恍惚意识到――我他妈居然哭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是，我承认，看到他蜷缩在那里发抖的样子，我心里是不好受。

        而我，对他了什么？

        他怕黑，爱的时候固执地要看着我的脸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猛地伸手关掉了花洒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疯狂，他那些偏执的控制，他那些不可理喻的行为，或许……都只是他在这吃人的环境里，摸索出来的、笨拙的自我保护手段。是用攻击来掩饰恐惧，用强势来掩盖脆弱。

        我打了他。

        我真的不知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我是有错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越想，越觉得一种铺天盖地的后悔和无力感席卷而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是一种更复杂的，掺杂着震惊、懊悔、无力，还有……一种连我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、沉重的情感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副尊荣，简直是对“尹雪颂”这三个字的公开刑。

        水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    周叙白。

        是因为周茜吗？

        我强迫了他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他从小被“训练”出来的、换取短暂安宁的可怜方式？

        我蹲了下来，任由热水冲刷着后背，却感觉那水像是冰冷的针，一扎在我良心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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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上那条价格不菲的裙子更是皱巴巴地裹在上，沾着不明污渍，还隐隐散发着一消毒水、汗水和绝望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气味。

        从昨天踏入周家那座吃人的宅子开始，发生的一切，就像一无法关闭的灾难片，在我脑海里强制循环播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