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然后呢？」

        他早已好了与她互相折磨一生的打算。

        一辈子都将困在这无边的苦海里，日日夜夜，油烹煮，烈火焚烧……

        陈芊芊跟在他后面，踏进门槛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地狼藉，难得心虚的站在一边四张望，生怕这个男人转就是脱口而出的怪罪。

        一辈子。

        进门后，他目光淡淡扫过一团糟的院落，一切尽收眼底，到底没多说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也好。

        陈芊芊竟也意外的“听话”，默默回了里屋，嘴里没有再喃喃那些恶毒的咒骂。人总是本能的惧强凌弱，当然，她知这人不会动手打骂她，但保不齐晚上会把今天的怒火加倍的发在她的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它像开在田埂上的野花，看着鲜艳，一阵风雨就没了。它又像碗里放久了的肉，一开始香诱人，时间长了，就会发腻变味，直到腐坏，最终招来嗡嗡作响的苍蝇。人们发誓说要爱一辈子，可转过，就会因为几句争吵而冷眼相向，会因为另一个更年轻美丽的面孔而心猿意。

        陈洐之静静看了她几秒，似乎确认了她已然溃败的意志，重新转过拽着她往家的方向走去。

「说出来。」

        “去屋里，我去烧水。”陈洐之没再提逃跑的事，说完便走进了灶屋，看也不看她一眼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时口快带来的后果绝不是获救，人们往往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看到的分真相。所谓受害者，并非戏文里沉冤得雪的青衣。无论她是主动还是被动，是哭诉还是辩解，这盆脏水都会将她从到脚淋个透，这辈子都洗不掉。

        坐在乱糟糟的屋里，她从针线笸箩里抓起一团麻线起着线。现在只有这些重复的手工，才能稍稍平复她那颗被恐惧攥紧的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已经被抓回来了，还能怎么样呢？她还能跑掉吗？

        是啊，然后呢？

        多么美好的一个词汇。村里有人结婚时，媒人嘴里说的就是这个。镇上放的电影里，那些穿着漂亮衣服的男女主角，哭哭笑笑、死去活来，也是为了这个。

        对于陈芊芊的逃跑，本就在他预料之中。他也清楚，她并非只是表面的抗拒，即便在床笫欢爱之间会因本能主动的迎合，但那份植于骨血里的厌恶与憎恨，从未变过。

        陈洐之看了眼院门上完好无损的木闩，没有丝毫意外，似乎早已料到了它的坚固。

        「继续说下去。告诉她，告诉还未走远的刘婶，告诉全村的人。告诉他们，我和你，和你的亲哥哥之间到底了什么。」

        但恨不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爱，镜花水月，虚无缥缈，它太脆弱了，太容易因为时间、贫穷、疾病，以及人心最本的贪婪与厌倦，而变得面目全非。

        恨与爱或许并无不同。它们都属于最强烈的情感纽带。恨是钉进骨里的钉子，恨是烙在肉上的印记，就算出来，也会留下一个永不愈合的窟窿。她越是恨他，就越是会把他记得清晰，每逢阴雨天，恨意的伤口隐隐作痛。他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，每一次呼都带着对他的诅咒，每一个梦魇里都有他的影。在这份滔天的恨意里，他反而以一种无可替代的方式，与她达成了永恒的绑定。

        可那又是个什么东西？

        一路沉默。

        脚下是陈芊芊逃跑时熟悉的泥泞路，景物在泪眼模糊中倒退。“回家”之路不亚于一步步走向沸的油锅。热油灼翻，即将把她残存的生命与尊严投入其中，反复煎炸，直至形销骨立，直至灵魂灰飞，只是一只懂得在油锅上下沉浮的焦尸。

        甚至，

        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海誓山盟，白偕老？

        爱情……

        “回家了，小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