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后一秒，他又意识到，明妍是妹妹，以后要工作，嫁人，生子，终究会离自己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听到这里，继方才安心地点点：你肯定能考上好大学。

        继方往外套里伸了伸，拿出了块方方正正的东西，外面用黑色塑料袋裹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谢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明妍在角落座位瑟缩着，和向龙相的日子不到一年，她却度过了漫长世纪一般难熬。

        工地确实辛苦，第一天干活，继方累的弓腰干呕，吐的都是黄绿胆水。

        明妍捂着肚子，嘴苍白，扶着墙从厕所走出，不用对话，他轻车熟路地转至厨房，煮出碗红糖水，端到她面前。

        继方略顿一秒：你怎么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继方摇摇，他对自己这份工作很骄傲，现在干活比刚来时熟练多了，赚得也多，再攒几年，供她上大学不是问题。

        继方点，站得笔直。

        向继方这辈子几乎没怕过什么，唯一怕的，就是妹妹生气。

        明妍望向他后的工地，冬天的钢瓦砖冰凉刺骨，工人们冻得手满是疮，她拉过大哥的手，果然，他比那些人还要严重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沉默了，的确，就算考上了又能怎样，没钱去读，没这个资本，他们只能一辈子困在这里。

        包工木然地看向远，初秋的气温依旧很高，男人们脱了上衣，在正午烈日里汗，几乎是用肌肉记忆去扛起几百斤的砖钢。

        良久，还是明妍先开口问，她的声音在夜里发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疼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但一想到妹妹为了省钱半工半读，独自待在破败小镇，于心不忍，暗暗下定决心，多赚点钱，把她接过来过好日子。

        明妍笑了下，很像自嘲。

要说是不缺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为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干嘛也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明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，由于熬夜看书，眼下有了淡淡乌青，鼻尖小巧，形饱满，刚用冷水冲洗过，睫上还挂着水珠。

        除了这个，她什么也感觉不到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在小县城租了新房，比镇里那个大，向阳，每天早晨起来都能望见初升曦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班主任说，县城的教育更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继方为了妹妹，这几年，日复一日的洗菜饭，打扫，养家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有点尴尬：用这个干净，不容易疼。

        想到这，他不知为何，心脏会揪扯地疼，脑子里空茫茫，什么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    -

        卫生巾哪里都好，就是很贵，好几块钱一包，这些钱对于他们来说，是一天的伙食费。

        继方抬起粝又黑黢黢的脸：我不想高考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只有大半夜偷偷摸摸收拾点衣服，装进包里，一次还不敢拿太多，怕被发现端倪。

        继方盯着她看了许久，似乎看出心事：放心，刚领的工资。

        昨夜替他说话的工人凑上来，笑：“这小伙子不错啊，能吃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在工地里，那些人总拿明妍开玩笑，说继方不像大哥，更像父亲，丈夫。

        包工望了继方一天，这人除了喝水吃饭，就是干活，辗转各个灰土弥散的地方，几乎没停过。

        就算要供养她一辈子，他也甘之如饴。

        明妍很开心，她终于不用忍着冷水洗月事带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深夜的小镇，家家门窗紧闭，街上荒芜萧条，呼啸的北风透过车窗隙，灌入她的骨髓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了额渗出的密汗，用力闭了闭眼，继续搬起沉重的水泥沙袋。

        明妍整天整夜待在面馆，家也不敢回，怕又遭受拳打脚踢的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为什么退学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立紧张起来，莫名有口气郁在口，呼不出，咽不下。

        直到两人回来，他立刻凑近。

        有时候他幻想过，这么一直平淡生活下去，也好。

        交不起学费。

        高三了，她在县城最好的高中最好的班级，深受老师重。

        终于，在冬日夜色中，载着她的大巴开启，迅速消失在路尽，向龙追出来的时候，只能望见两串薄雾模糊中的红色尾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大哥……”她从同学嘴里听说过这个，城里女孩都用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了口烟，静静地说：“工地的兄弟们，哪个不能吃苦，来这赚钱的大多都为了孩子老婆，走投无路，他一个年轻小伙，能识字写字，干啥要来拼命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好冷。

        明妍打开吓了一，居然是卫生巾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，都不约而同地笑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包工问：“挣卖命钱，你能行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工人转和包工说了什么，继方站在一边，极为乖巧地远远望着，不发一言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时候，她会不说话，一个哑巴，除了听别人说，就是指手画脚，每次她背过，他只能默默跟在后面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边笑边摇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年没见，他凝视她的眼睛，除了悲伤，疲惫，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