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师娘此言差矣。”他终于开口，“儒家讲‘修齐家治国平天下’，讲的是入世之。家讲‘清静无为’，讲的是出世之。二者虽有不同，却殊途同归，皆为修行之法。弟子只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‘大废，有仁义；慧智出，有大伪。’你天天读圣贤书，满口仁义德，可你心里想的是什么，你自己清楚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砰――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的形转瞬没入云间，走得比早上还快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听起来，比你好相多了。”元晏故意将话掷回他脸上。

》里怎么说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一阵微风恰在此时拂过，枝桃花簌簌而下，几片花掠过景澜紧握书册的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‘知者不言，言者不知。’”元晏冷笑，“你天天读你的儒家经典，教我‘博学笃志’，教我‘君子上达’，你还记得家讲的是什么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更何况，景澜。”元晏视着他骤然紧缩的瞳孔，字字清晰，如金石坠地，“我修的可是合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‘至誉无誉。’”元晏继续引述，“‘是故天地不仁，以万物为刍狗；圣人不仁，以百姓为刍狗。’你口口声声修慎行，可知天地大，本无此分别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她还想再问温行何时归来、喜欢什么、忌讳什么……

        景澜没有回答，眉皱起。

        合欢……合欢要如何勤修苦练？

        元晏怒极反笑：“景澜，你从今早见我第一面，到方才我追问书籍之时，有丝毫主动提及此事的迹象吗？如果我一直不问，你打算什么时候想起你师尊的这番交代？等温行自己回来，再偶然提起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又往前近一步，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得能感受到彼此气息的动，这在任何礼法中都属僭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敢妄言，可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！”元晏冷笑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微微偏过，视线落在脚边飘零的桃花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一步一步上前，景澜被迫一步一步后退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倏地抬高声音：“让你带我熟悉地形，你推三阻四！让你替我寻几本书，你教训个没完！云澈的话，你到底听是不听？他是不是说过，让你不能怠慢我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现在才说？”她简直不敢相信，“如果我不问、不提、不追着你讨要几本书，你便不打算告诉我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够了！”元晏拂袖，彻底失了耐心，“我懒得再听你废话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景澜难得有些不自在，目光从花上移开，却仍固执地没有看她：“弟子原以为师娘初来，需在峰上静养适应几日，不急于一时。况且二师弟外出采药，尚未归返，就算告知师娘，也无法――”

        景澜的背脊已抵上院外的桃树，退无可退。

        良久，他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，低声：“弟子……不便越俎代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。”她强压下翻腾的愤怒，直接切入心，“温行，是个什么样的人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景澜微微一怔。

        真的好讨厌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怀中的书册被挤压在口，发出轻微的“咔”声。

        景澜答：“二师弟为人谦和，事圆。他本是散修，除剑外，于医丹术亦天赋颇佳，皆为自学。后来机缘巧合得遇师尊，师尊惜才，破例收入门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景澜无法反驳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弟子不敢。”他深深垂首，“只是二师弟未归，此事确无法推进。弟子并非故意隐瞒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元晏一瞬间愣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弟子不敢妄言。”景澜垂首。

        元晏又一次看他迅速远去，心里那点火烧得更旺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弟子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景澜眸光闪动，想要辩解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剑气激，卷动地上堆积的桃，扬起一小片纷乱的粉雾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回到院子，用力关上门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大徒弟，是真的好讨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师尊闭关前……曾有交代。”他停顿了一下，莫名说得艰涩，“让二师弟……带师娘熟悉宗门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‘无为而无不为。’”元晏嘲讽，“你说我看杂书会扰乱心神，可你整天拘泥于儒家教条，就不扰乱心神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院外，桃花纷飞，夜色渐。

        景澜却没给她机会，只再次深深一揖：“弟子告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只是什么？”元晏打断他，“只是觉得我不能看那些书？还是觉得我不你师尊的侣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元晏深一口气。发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，但情报可以。

        元晏气极了，恨不得现在就去归灵峰，把云澈揪出来骂他一顿。这就是他口中事稳妥、堪当大任的大弟子？简直不可理喻！

        景澜再次陷入沉默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什么意思？”元晏皱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所以，”元晏打断他，“你便擅自替我决定了？云澈的交代，在你这里，是可以视情况选择执行的？你是想等我憋不住了出去乱跑，再不得已告知，好显得我无理取闹？”

        生得极高的眉骨投下重阴影，将他眼底的情绪彻底掩盖。

        话音未落，他已御剑而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弟子失职。”最终，他只是深深一揖，“等二师弟回来，便让他来寻师娘。”